Adonis ramos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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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, 沙沙、沙沙。曦軒雲塊與樹林,微風周匝這個世界,從極東到極西繞著轉著。
葉片磨擦磨擦奏出一陣陣未命名的曲子。沙沙,沙沙。 . 美好的韶華總是以無法估算的速度流逝,轉眼之間他們那個有著麥色金髮的小男孩已長高於她的胸膛,那時依依阿阿只會哭得像豬的小孩子,已經活在他們溺愛的懷抱中第九個年頭。「朔日。」同樣有著金髮的女髮說,歲月的烙印準確無誤地刻烙在她臉蛋之上,卻無損她那與生俱來的氣質。「生日快樂。」那是從心底溢出的祝賀,是愛,是感慨,是對寶貝的折願。
被喊作朔日的小男孩用幼嫩的童音回應著這般的幸福,謝謝媽媽。他說,忍不著上前抱緊了在他眼中漸漸變矮的母親,爸爸呢?他問。 爸爸在為你準備禮物喔。撫上朔日的髮,金髮的母親把朔日耳旁故意留長的髮絲扎成一條小辮子,為這個小孩再添上幾分童真。 他兩人一同下樓走到小飯桌旁,父親早在桌旁。異於平日,豐富的早餐讓小孩兩眼發光。 我不客氣了。小孩子伸手抓起碟上的肉丸塞進口中就是一顆。醬料吃得滿嘴通是。慢點,食物不會跑走。咯咯的笑聲在面積不大的空間起舞,滑過小孩稚嫩的臉頰,飄過母親見證的皺紋,擦過父親滄桑的鬚渣。 吃過早飯,朔日乖巧的幫忙把碟與杯收拾好讓母親清理,父親則把一圈灰黑細絲束成的骨架拿出來,放在桌面上。 今天是朔日生日。 從上年就答應了,在今天讓朔日完成個重大的任務。父親用著異常嚴肅的語氣說,雙手放平貼緊身軀,像個戰事中的上尉正下令攻陷敵陣。 嗯!小孩用力地點頭,跟著父親雙手平放身旁兩側,活像個小童軍準備參戰。 金髮的美人忍不住笑,勾起她深愛的那個大小孩粗壯的手臂,下一瞬臉上滿佈的卻是無限的憂悒:「朔日,要小心喔?不要為了自己受傷。也不要太晚回來,我們會擔心。還有……」 終於止不著自己的話匣子,那是開了缺口的水庫般的滔滔不絕,一而再地叮囑這個對現實抱有各種扭曲合理化幻想的小孩子,他已經九歲了——他還只是九歲。 不管多再多十數個九年,朔日在她眼中還是個小孩,天生得之的母性讓她無法說服自己放手,完全地。 . 「去吧,我的孩子。」不同於母親口若懸河的態度,同樣一頭金髮的父親只是點點頭,沒多說什麼。
朔日背起母親手製的小布袋,分別再給兩人一個真誠的擁抱。「只是採個花圈成花環嘛。」朔日扯起嘴角笑了,尤如這個世界的太陽般耀眼、他是萬物的中心。「那麽我出門了喔。」 . 所謂的世界,是怎樣的呢。朔日舉起父親所準備的圈子,被困在圈當中的世界是如此的色彩美妙。沙沙、沙沙,自然的曲子不間斷地奏著奏著,讓人陶醉於此。森林中聽說有著可怕的野獸,要說不怕嗎,怎麼可能不害怕。不過,朔日說服自己,他已經九歲了。
——是冒險的年齡,不是嘛? 他往森林前進、他走過一樖又一樖的百年老榭,他看著那小巧卻注滿期望的小圈子,找尋著那招來幸福的花。是永遠的幸福喔。媽媽所說的話,他都有記著。 . 坐在花田中的少年,哼著母親所教授的小曲。手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株株朔日草,繞啊繞啊扣在圈子中。
朔日不自覺地笑了,想著等等母親收到花圈後高興得笑逐顏開的樣子,想著父親用那滿佈硬繭的大手輕摸他的頭髮,想著想著,很多很多屬於他們三人,所謂幸福的回憶。 . 太陽開始下移,漸漸暗淡轉橘的天色告訴世界的各位,該是準備休息的時間了。朔日不捨得離開這開滿寶石的花田,可是父母肯定會擔心吧,母親會一邊喃喃說著朔日太晚回家了外面很危險,然後輕捏男孩的臉頰告訴他下次不准再獨自前往花田。
但朔日很清楚只要他撒個嬌、搖搖母親的手臂,對方就會軟下心來說下次小心點。 他喜歡這個家,非常非常。 可是為什麼,本應跟著天色下沈,他與家人滿載回憶,那個家的方向,亮起了令人忐忑的光。伴隨而來的是不應該出現的焦味,他討厭的味道。 拿起花圈,急步回家的少年,身影在花瓣亂舞之中消失,竟連背包都忘了。 . 他笑顏僵留在臉上。
花圈無聲掉落在地,黃瓣散落,然後好像有些什麼跟隨著花,流下來了,溫熱地。 為什麼? 「遵從命運女神的指意。」 淡藍髮的男人說,視線卻不經停留在小孩身上。 那原來的小屋,那原來的村落,那原來的一切,陷進火海。 要說為什麼會變成這樣,那也只是剛好罷了。 朔日躲在森林之中,那個話語裡不帶情感的男人讓他感到懼怕。他避開了野獸的巢穴,餓了就採點樹果來啃,渴了就到河邊喝水,直到整個森林都快被燒光。
他不習慣死寂的世界,沒有鳥鳴的森林跟死掉沒分別。村子的火滅了,那個藍髮的人似乎已經離去。終於,他鼓起勇氣跑到了面目全非的廢地前。按金髮的母親要求,用木條交叉拼成圖案的門口已經被燒毀。不止、就連房子內部也隱約能看見些許,木頭是優勢的燃料,不難想像當時的火勢多麼猛烈,如餓瘦的獅子要把一切都吞噬。 牠吃掉了,一切。 他的家。 再也不存在。 失去根部的養份,圈在環上的朔日草早已枯乾,不再是太陽的燦爛,變成了女神的哀傷。花瓣飛散,連同小孩的心一同漸漸瓦解。他驀然憶起男人的話。 「遵從命運女神的指意。」 吶,為什麼? 男人沒有離去。他無聲的站在朔日背後,藍髮與披風隨風飄揚,然後他的視線被一點點,已枯死的黃瓣吸引著,伸出手想把乾旱的花瓣收進手中,但沒等他抓緊手心,花瓣已經隨風離去,回歸大地。
他把目光放在一直跪在地上的傢伙,他記得這小孩。身為目擊者,應該要把對方殺掉的。 可是,好像也沒這個必要,當小孩跑到來的時候正是他把一切證據消滅之後的事。他的軍隊已經離去,在那不知名村子中大獲全勝,只差沒把對方指揮的頭給砍下。火事也燒光了一切證據,把戰爭痕跡抹乾淨才對。 所以,不需要再增加屍體的數目了。他累了,一再重複著戰爭與殺戮,在一場又一場的戰事後活著,看著昨天還吼叫著的士兵轉眼間倒在血泊中。需要多久那些族人才會明白這沒有意義,戰爭無意義,活著同樣…… 「他們已經不會再動了。」突然的聲音從背後傳出,嚇得小孩向前一倒,帶著驚慌的表情回頭。 「很重要嗎?他們。在你我眼中都只是屍骸罷了。」 初次,他們四目相接。小孩有著讓他瞬間憶得什麼的眼瞳,那是有如太陽般的橙,溫暖的,定能治癒安撫所有的傷口,他想。就像他過去所抱擁過的那個女生所擁有的眼珠般,只可惜她跟所有人類一樣,壽命太短了。 「只是屍體。」留著藍髮的他繼續喃喃。仰天,藍天還是一如平常,雲塊出現又離去,不為世間所發生的一切作出回應,如常,如常。哪怕失去了對自己多麼重要的人,世界還是照舊,沒有誰會停下來。 啊,多麼殘酷。 |